他这样问，明珠是可以气气他的。

只是……她没有。

她盯着他，眼睛不争气地红了。

陆谦有些后悔，但是安慰的话，怎么也不出口。

许久，明珠轻声开口：“我比不了陆先生，有那么多的红颜知已。”

这话就是气话了。

有外人在，陆谦不好多。

顾云凡倒是挺识儿的：“我到车里等！你们好好把误会解释清楚！”

他又笑笑：“陆先生，这误会大发了！”

完，就抱着烁烁走了。

明珠也要走。

陆谦伸手拽住她，他声音低哑：“明珠！”

明珠轻轻甩开他的手，低语：“我要走了！”

陆谦知道她生气了，挺温柔地跟她道歉：“是我不对！能原谅你陆叔叔一回吗？”

明珠眼里热热的。

陆谦轻轻碰了她的脸，又问她：“孩子怎么样？”

若是过去，她会跟他闹很久，因为他的话伤人。

可是他生病了。

明珠不想刺激他，她想她跟他生气，他心情不好对病情也有影响，她是个良善的姑娘，哪怕到现在她也没有想过跟他的未来，她还是忍住委屈：“挺好的。”

完她着他。

陆谦面孔苍白、瘦削。

他望着她温温柔柔地笑，只是那笑里，平添了几分伤感。

她懂了他的心思。

那瞬间，明珠心里不出的难受。

似乎她喜欢的那个自信从容的陆叔叔，消失了。

他变成普通平凡的男人。

就连吃醋，都不敢承认了。

明珠哽咽着声音：“我先回去了！你好好养身体。”

陆谦紧接着问：“下次产检什么时候？我陪你去？”

明珠仰头他。

她很轻很轻地：“下下周四，上午九点。”

陆谦没再什么，只是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，就像是过去那样……像是长辈又像是情人。

他们谁也没有承诺。

她没有，他病好了她还会跟他。

他也没有要复婚的意思。

两个孩子，成了他们全部的联系。

明珠离开病房，她心里难过，走到过道尽头独自地站着。

她哭了很久。

因为陆谦的病，因为这场病带给他的变化……

她想，即使他们分开，她还是希望他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陆先生。

她却不知道。

她站了多久，陆谦就在病房门口站了多久。

方才他没有告诉她。

他的病这里治不好，他得去国外了。

他想，他要陪着她做一次产检。

……

明珠下楼。

顾云凡跟她不对付，但是她下来还是立即下车，给她打开车门。

“哟……老情人见面，不该开心的么？”

“眼睛怎么红了？”

……

明珠坐到后座：“要你管！”

顾云凡系好安全带，往后扭着：“你以为我愿意管你啊！是你大嫂让我着你，怕你伤心动了胎气！哎，我是不理解你们，你跟他不是互相喜欢吗，现在肚子里又有一个，这万一他两腿一蹬多遗憾啊！”

明珠不想跟他话。

顾云凡轻踩油门：“要我！把他弄身边，好好折磨折磨……其实他长得真的挺好的，比你那缺德哥哥不差！”

明珠抹眼泪。

“顾云凡你还想不想去吃饭了？”

顾云凡当然想，虽然温蔓不可能接受他，但是能蹭过去也好的。

结果去了别墅。

尽霍明珠这个哭包了！

……

半个月后。

明珠产检，是司机陪着她过来的，因为陆谦过跟她一起，就没有让家人陪。

老赵把她送到病房门口。

笑呵呵的。

明珠敲门进去，一进去就见着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病房。

阳光透进来。

床铺干净整洁，像是没有人住过。

这里的一切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，属于陆谦的东西，竟然一样不剩下了。

明珠呆愣住了。

陆谦呢？

巡房的护士过来见她，从衣袋里掏出一封信来，交给她。

是陆谦留给她的。

洁白的信封上写着几个字——

明珠启。

明珠立即打开，里面只有一张信纸，上面的话也很简短。

明珠，不要等我了。

遇到不错的男孩子，就把握幸福吧！

信纸，从指间掉落。

明珠垂下头，没有去捡，只是眼泪不断地落下。

直到现在，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等陆谦，等他的病好，等他跟她原谅陆叔叔吧，我们重新开始，以后陆叔叔会每天锻炼养好身体，会给明珠幸福。

她还没有想清楚。

他就，不要等他了。

谁在等他？

她根本就没有等，她只是过来，等他一起去做产检。

她只是想过，让他起这个孩子的名字。

她只是想过，因为她，他是不是更有勇气活下去。

结果，他再一次不要她了。

人生有很多选择，好的坏的事情面前，他都没有选择跟她一起……明珠想，若是她１８岁时大概会不顾一切地飞奔到他面前，天涯海角地要找到他。

可是她３０多岁了。

她有牵挂，她有肚子里的孩子。

他不要就不要了。

论心狠，谁能比得过陆先生……

老赵觉得不对，过来一就愣住了：“大姐，您怎么哭了？”

明珠轻擦眼泪。

她：“没哭！风迷了眼睛！”

老赵眼一瞪，见了那封信，他轻轻捡起来。

明珠慢慢接过，然后慢慢地撕掉，她哭着笑了：“赵叔，以后就当这个人不存在好了。”

她知道他的病重。

可能好不了。

可能会死！

可是他的决定，或许是，让她最后一面也见不着。

陆谦，你是真的狠……

明珠哽咽着声音：“赵叔，陪我去产检吧！”

老赵心里一颤，默默地扶着她离开。

后来，这件事情没有人提。

再后来，霍绍霆去查过，陆谦那晚病情恶化……柳秘联系了瑞士的医院，把人连夜送走了。

只给明珠留了一封信。

陆谦走时，是不带希望离开的。

最后一面，他没有想让明珠见到。

……

陆谦，在霍家消失，在B市消失。

几乎所有人都快忘了，曾经有这么一个人。

只有烁烁夜里梦话，会叫爸爸。

从那天起，明珠没有打过陆谦的电话，也没有联系柳秘，她是真正当这个人不存在了……

秋去冬来。

年三十晚上，霍家全家在大宅里过。

家里孩子多，热热闹闹的。

明珠虽带着微笑，但总归着落寂，温蔓着最难受。

霍绍霆搂搂她的肩。

无声安慰。

霍震东叫来几个孩子，轮流给压岁钱，每个红包都鼓鼓的。

崇光的最多。

霍震东摸摸他的脑袋，疼地：“崇光表现最好，是弟弟妹妹们的表率。”

霍西翘着嘴巴：“我也做得好！我还帮霍允思换尿布呢！”

允思用力点头。

霍震东又给霍西一个大红包。

“本来爷爷是要悄悄给你的。”

霍西高兴地拿了。

只有陆烁坐在玄关那儿，静静地着外面……

除夕的夜下雪了。

他在等一个人，

他在等他的舅姥爷，

就像是往年一样，在除夕夜踏着雪忽然过来，抱起他亲一口一声“傻子”，然后会给他一个最厚最厚的红包。

可是今年，他等了很久，也没有能等到舅姥爷。

有人，舅姥爷死了。

也有人，舅姥爷不要他跟妈妈妹妹了。

……

陆烁的眼睫毛，沾上雪花。

他一动不动地坐着。

他的身体全都僵了，可是心里，那个男人抱着他坐在壁炉边上，陪着他玩积木，给他讲故事。

大厅里少了个人。

明珠远远地着儿子，她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
她要过去。

霍绍霆轻拍了下她的手背，低声：“我去吧！”

明珠嗯了一声，眼眶微红。

霍绍霆温柔地：“大过年的马上又要生产了，不许哭不吉利，知道吗？”

他让温蔓陪着明珠。

霍绍霆走到玄关处，陆烁抱着身体，望着外面的细雪。

朦朦胧胧的，他以为见了舅姥爷。

霍绍霆坐到他身边。

他把家伙抱到怀里，用身体给他暖和，又低头问：“在想爸爸呢？”

陆烁不肯话。

陆谦的离开，给他的心灵很大冲击。他本来就是个内向的孩子，现在就更不话了。

许久，他才吐出一句话来。

“听人，他带走了萌萌。”

霍绍霆摸摸家伙的头。

他没有告诉他，萌萌也就是陆熏，在别墅里被佣人虐待，陆谦才接走的。

陆烁眼睛盯着雪夜。

他轻声问：“舅姥爷还在吗？”

霍绍霆声音都哽咽了：“在！他还在。”

陆烁喃喃的：“他为什么不回来我，不回来妈妈。妈妈夜里有时会哭的。”

霍绍霆亲亲他。

他摸摸家伙的头：“那我们烁烁就快点儿长大，能让妈妈依靠。”

陆烁点头。

霍绍霆又：“想要什么新年礼物！”

陆烁想了很久，轻声：“能叫我一声傻子吗？”

霍绍霆眼角热热的。

他性格极强，是很少流泪的，但这会儿却忍不住了。

“傻子！”

陆烁很轻地笑了，浅浅的笑里带着倔强……

家伙跟着霍绍霆回了大厅，仍是热热闹闹的，大家都有默契地不提那个人……

当晚下雪，霍绍霆跟温蔓留宿。

温蔓翻来覆去睡不着。

这四个月，她飞了瑞士六七次。

陆谦很不好！

温蔓从未在霍家人面前过，包括霍绍霆她都得极少极少……她无法形容。

霍绍霆摸摸她的脸。

“睡不着？”

温蔓在黑暗中注视着丈夫，轻嗯一声。

霍绍霆沉默半响。

他轻声开口：“爸有个朋友的儿子，也是离婚的，对明珠有想法，人很不错，爸的想法是等孩子生了再大些，就让他们见见面，或许能成。”

霍绍霆觉得这事儿，得跟温蔓。

温蔓也清楚他的意思。

她轻靠在他肩头，软声：“到时明珠的意思吧！”

霍绍霆替她顺发丝。

他喃喃开口：“若是不合适，就单着吧，也不是养不起。”

温蔓闭上睛睛。

过了片刻她又睁开，她：“绍霆……我总觉得不安，好像今晚有事情发生！你别睡着万一有事儿。”

霍绍霆都听她的。

他们就躺着，一起夫妻间的体已话。

那边，明珠搂着烁烁。

临近生产，她夜里不太睡得着，整晚整晚地失眠。

她轻轻抚摸肚子。

再有半个月就要出生了，这个孩子的名字还没有想好。

就在这时，烁烁又在梦话了。

他叫了声爸爸。

明珠轻摸儿子的脸，她很心疼……但她又不知道怎么解释。

腹一阵一阵地疼。

床单上忽然一阵濡湿。

羊水破了。

她疼得不出话来，捂着肚子好半天直不起腰身，烁烁从梦里醒来，就见妈妈抱着肚子，额头上全是汗。

妹妹要生了。

烁烁连忙爬下床，咚咚咚地跑到对面房间敲门。

“舅舅，妈妈要生了。”

霍绍霆正跟温蔓话，立即就掀开被子。衣服也没有来得及披一件，就跑过去。

温蔓跟在后面。

果然是要提前生了。

霍绍霆有了经验，他拿了羽绒服给妹妹穿上，跟温蔓：“我抱她下去！你叫爸妈起来，现在就送明珠去医院，留个人管着家里的孩子。”

温蔓点头。

两分钟后，霍宅灯光大亮。

新年的头一天，霍家又要添丁了。

霍绍霆开车，霍震东在旁指挥。

温蔓抱着明珠，身边还坐着烁烁，家伙坚持着要跟过来。

明珠疼得冷汗直冒。

她全身都是汗，搂着温蔓，梦呓般地叫大嫂……

温蔓轻轻揉她的肚子，不停安慰她：“到了医院就好了。”

前面，霍绍霆专注开车。

雪夜，路滑，他一点也不敢走神。

他亲自开车，是因为他不放心妹妹的命，还有肚子里孩子的命交给别人……

半个时后。

黑色宾利停到医院，救护车立即就推了过来，直接送到产房。

明珠已经痛得迷糊了。

恍恍惚惚的时候，她忘了一切，喃喃地叫了那个让她心碎的名字。

陆谦。

霍绍霆怔了怔。

随后他低头亲了亲妹妹的额头，沙哑着声音：“我打电话给他。“

”不要！“

明珠摇头。

汗水从额头顺下来，狼狈极了，她哭着：”哥，不要打电话给他！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