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良辅一愣，玉秋死前的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，在他书房里赵琦妍维护陈氏的话还在耳边。
帷帐内，赵琦妍难过的声音再次响起。
“当日，您告诉我这府人人都为自己盘算，我却牺牲自己为他人做嫁衣，还让我跪在祖宗祠堂反省。”
她越说越难过，“阿爹，祠堂我跪了，我也认真反省了，可是您还是听姨娘说了几句话就不分青红皂白来训斥我，这样，我跪与不跪又有什么分别！”
隔着帷帐，赵琦妍目光直视着赵良辅，她眼中含泪，声音里带着细微的哭腔，委屈到了极点。
那声阿爹，让赵良辅久久没回过神来。
小时候，他的小五最是黏他，时常他下朝回来她就趴在他肩上一声接一声的叫他。
后来，他们每次见面都会吵架，她再也没有叫过自己阿爹。
沉默了良久，赵良辅才低哑着声音出声，“你……你的腿伤可好些了？”
赵琦妍眼帘垂下，眼泪顺着睫毛滴落在手背上，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，“好多了，只是上下床还需要人扶着。”
她话音落下，房间里又是长久的沉默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赵良辅终于站起身，“陈氏那里的绸缎，你不要便不要罢，腿伤还没好，就不要到处走动了。要是院里缺什么了，你只管差人去和我说。”
“我什么都不缺，只想阿爹能经常来看看我。”赵琦妍轻声道。
赵良辅没应声，沉默的往外走，但赵琦妍知道他听进去了。
快走出里屋的时候，赵良辅脚步一顿，背对着赵琦妍，似是想说什么。
但站了许久，他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，掀开珠帘出去了。
走出房门，看到寸步不离守在门口的妗云和锦时，赵良辅沉声道，“你们两个很忠心，很好，往后也要像今日这样守好姑娘，守好梧桐苑。”
说完，他踏步离开。
等他走后，锦时去了厨房传膳，妗云转身进了房间。
……
伺候赵琦妍梳洗完，妗云替她穿好衣裳。
赵琦妍关心道，“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，怎么不多休息几天？”
“我听说了姑娘遇险和六姑娘的事，实在躺不下去了。”
妗云让赵琦妍背对着自己，替她束好腰带，“这次幸而有仇四爷在，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对姑娘下这样的死手？”
赵琦妍回头看她，“原先我以为是沈家的人，可是那日我出府是临时决定的，沈家不可能未卜先知提前安排人，唯一的可能就是陈姨娘。”
妗云恍然，“难怪姑娘刚回来她就叫你去她院里，还煽风点火让老爷训斥你。陈姨娘以前还在你面前装一装，自打上次玉秋那件事之后，老爷没责罚她，她现在连装都不装了。”
赵琦妍冷冷道，“比起家里内斗，父亲更在意我们几个的前程，毕竟两位兄长官做的越大，我们姐妹四个嫁的越好，父亲在朝中的地位越稳固，我们赵家才能长盛不衰。”
“玉秋那件事，让姨娘看透了这一点，也突然明白过来她的三个孩子已经长大，有三个孩子的前程摆在前面，不管她做什么，父亲都不会怪她。”
“有了这个筹码，她也就没必要在我面前装了。”
想起上次赵琦妍说的，陈姨娘想取代夫人，让她的孩子都变成嫡子嫡女。
妗云皱眉道，“姑娘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。”
“当然。”赵琦妍明亮的眼眸看着她。
说着，妗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，“六姑娘经过这么一遭，怕是不肯再回康宁堂了，姑娘可要留她常住？”
赵琦妍知道她想说什么。
小六是陈氏生的，把她留在梧桐苑，相当于在自己身边摆了一颗雷，她起初不愿意接纳小六也是这个原因。
沉思了片刻，赵琦妍道，“这些年，小六受了那么多委屈，父亲都视而不见，就是不想和祖母生了母子嫌隙，这一次的事，要是不闹开闹大，父亲怕是还是会和稀泥，把小六送回去。”
“这次小六受风寒是为了我，要是连我都不管她，我这一生都会过意不去。”
妗云重重的点头，“我都听姑娘的，姑娘说做什么，我便做什么！”
用过晚膳，负责审问秦、武两位妈妈的下人将口供递了进来。
接过口供，赵琦妍问锦时，“万三爷还没回来吗？”
锦时回，“没有。”
赵琦妍蹙眉，看来是遇到麻烦了。
打开口供，赵琦妍翻看了几页，抬眸看向锦时，“怎么只有秦妈妈的口供？”
“武妈妈人被打的只剩了一口气，还是什么都不肯说。反倒是先前态度嚣张的秦妈妈，还没打两下就什么都说了。”
锦时沉声，“只是，她什么都认，唯独六姑娘脸上的巴掌印她不认。”
妗云道，“除了她们，这府里还有谁敢打六姑娘？”
锦时摇了摇头，表示她也不知道。
一字一句的看完口供，赵琦妍问，“小六醒了吗？”
“醒了，刚用了膳，只是还下不了床。”锦时如实回道。
赵琦妍把将口供重新叠好，站起身，“我去看看她，你们都回去休息吧，不用跟着。”
说完，她大步走出了房间。
到了厢房，赵琦妍刚走进去，就听到细微的哭声从里屋传了出来。
她抬腿走过去，掀开了帘子。
见有人进来，赵小六慌忙止住哭声，抬手擦掉眼泪。
赵琦妍沉默的看了她一眼，拿了把凳子走过去。
看到是赵琦妍，小六鼻尖一酸，声音里带着哭腔，“五姐姐。”
赵琦妍眼眸盯着她，缓缓在床边坐下。
“小六，你今年多大了？”
“再过一个月就十三岁了。”小六微愣。
赵琦妍又道，“普通人家的女子十四岁便可以议亲了，十三岁，不算小了。”
小六不知道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，只是怔怔的望着她。
“你是赵府六姑娘，可却处处受下人欺辱，你可有想过这是为什么？”赵琦妍话锋一转，问她。
小六眼睛红红的，低下头，“是因为，祖母不喜欢我。”
赵琦妍冷冷道，“祖母再不喜欢你，你也是主子，那些下人也不敢肆无忌惮的欺负你。”
“她们之所以敢，是你的软弱给了她们勇气，你的隐忍退让让她们有恃无恐。今天你所经历的一切，你怨不得旁人，因为都是你自己造成的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