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是几人除了凡,都面有菜色,有些憔悴,心想出家人幸苦,尤其是尼姑。
便道:
“我给你们加几个菜?”
常空那颗珍珠几月前在海州卖了几百两银子,因此手头宽裕。
了法一听,忙道:
“好啊,好啊,我想吃草菇。”
常空对了缘几人道:
“你们呢?”
了缘有些腼腆地道:
“随施主的意思罢。”
了真道:
“我要冬笋,还要一碗白米饭。”
常空见几人的碗里都是黄黑的小米饭,便给几人都叫了两碗白米饭。
了缘直道:
“够了,够了,一碗白米饭就够了,怎好吃两碗。”
了法等人喜不自胜,了法一边大口吃着,一边道:
“常公子,你是做什么的?”
常空道:
“以前做镖师。”
了缘几人眼睛一亮,了真忙道:
“那不错,在哪家镖局?”
常空一阵惭愧,道:
“我就一个人,不属于哪家局子,前一段时间保护一个人到处走。”
了法笑道:
“哪有一个人的镖局?你说不定是个江洋大盗,你的银子……”
了缘急忙叱道:
“乱说话!这事能开得玩笑的?叫衙门听了去还得了?”
了法急忙住口,了真道:
“一个人的镖局确实很少见。”
几个人说起江湖上的事,常空心想要和这些人相处打成一片,得要热情一些。便把这两年路上见到的一事略略说一些,听得了法了真瞪大了眼睛听着。
常空看她们几人,虽然也会些武艺,但很浅薄,也不常在外面走动。
了法突然道:
“你既会使剑,能在那些好手面前脱身离开,听起来还有两下子。不如让师姐替你在黄袍寺寻个差事?现在他们正是急需用人之际,你这样的江湖好汉正是他们喜欢的,包一去就能找个事干干。”
了凡一听,生气地看着了法。
常空一愣,道:
“我不想当和尚。”
了缘几人听了卟哧一笑,了真道:
“黄袍寺并不都要出家才能进,现在广开善缘,俗家人都可进的。”
常空现在对佛教经义很感兴趣,心想,这倒好,自己正好去和佛教僧人谈谈佛经。只是他们为什么喜欢江湖好汉?普渡众生?
便对了凡道:
“师妹,黄袍寺在哪里?我也一向衷情佛法,想到寺里进香。”
了凡略皱了下眉,道:
“就在城外,你要去自己去罢。”
常空道:
“也好,我就自己去。”
了法有些不满地道:
“师姐吃了人家的白米饭,连路都不想给人家带。”
了缘道:
“黄袍寺是千年古刹了,中土除了金莲寺和万佛寺,就是黄袍寺最大。到城外一问便知,倒也不需带路。”
了真突然道:
“我带你去。”
常空虽然自从研习那心之武艺之后,认为不应该和过于主动的女子亲近,那样会使自己难以变得主动。但心想,也不要过于极端,端木说了也要保留自己原先的东西。
而且了真的主动让自己很有好感,感到她与其他女子有些不同。
便应口道:
“那就有劳师妹了。”
了法却抢口道:
“还是我带你去吧,了真路不熟。”
了真生气地道:
“你又和我抢!你怎么这样不要脸呢?”
了法把碗一搁,道:
“你才不要脸!我本来就先要这样说,是你抢先了。”
常空一阵尴尬,店里没有其他食客,也不觉太不好意思。心中又有些得意,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快乐,心想被人吃醋真快乐。
了缘急道:
“你们两个没羞没臊的,全没有出家人的体统,还是让常施主一个人去吧。你们不要再往那跑,当心师父又骂。”
常空忙道:
“我一个人去吧,我走南闯北惯了,经常一个人行路。”
几人吃完饭,常空信步出城,问了路人,来到黄袍寺外。
但见山径台阶两边松树参天,松涛滚滚。上到山腰处,见上面山门高耸,古朴斑斓,横匾上几个剥落的烫金大字上书着“敕建黄袍寺”。
黄袍寺位于涂州东北效外升龙山中,山势并不险峻,但也是连绵成片,东方都是莽莽大山。
虽是深秋,山门前游人也有不少,祈福的,游赏的,卖物件的,人也挺杂。
一边向里去,一边心想,建佛国是什么意思?大力传教?把大新变成像伽蓝那样的佛国?但是传佛教很正常,据说大新皇帝也十分崇信佛教,可了凡为什么那么紧张?难道是想建成佛界那样的佛国?佛界没有皇帝,只有佛君,是佛界的最高统治者,佛君由年岁十分长寿的老佛担任。比如现在的佛君如来佛就已有一千多岁了。
想到这,常空觉得有些荒唐。凭这些和尚想取代皇帝建立一个佛教统治的世界?这里和佛界不同,一直是皇权为上,怎么可能让一个宗教统治了?
这不太可能,这些和尚做不到这个,想学太平神教,也不可能。太平神教教义和教徒都有侵略性,本就不是一般的教会。而佛教大多数和尚都是出家人,他们的领袖再怎么改,也不可能使他们有太平神教那样的战斗力。
造反不可能,真那样做就是疯了。
进了山门,来到大雄宝殿前。只见金顶红墙,高大巍峨,气势非凡。殿前走廊的柱子两人才能合抱。
院内有几棵古树,看样子有好几百年了。
树叶婆娑,秋风飒飒,正抬头仔细观赏,突然有人笑道:
“哎呀,稀客稀客。”
一个黄衣和尚向常空过来,常空一愣,以为他对别人说话,却见左右并没有其他人。
和尚向抱拳笑道:
“常大侠,正下通臂拳周觉呀。在仙城山见过您一面,那在你大战群雄,在下不才,还略助了助拳,过后你在山下请我吃过饭,可想起来了?”
常空突然想起来了,不由疑惑地道:
“但你,那天你不是和尚?”
周觉四十多岁,面孔和善,看起来还很精神。
周觉嘿嘿一笑,道:
“前几月才入了佛门,如今法名智海。”
常空听了有些愕然,道:
“原来如此。”
智海道:
“什么风把您吹来了?来,我陪你到处逛逛。”
常空不好推辞,正要和他一同过去,一道寒光突然到了颈边。常空身子微微一侧,那道寒光擦颈而过。
一个男子从台阶上笑着跳下来,捡起掉在远处的一只柳叶镖,道:
“果然名不虚传!”
那男子二十多岁,一身红衣,面白无须,单眼皮尖下巴,头上光光的,看样子也是新入门的和尚。
常空冷冷地看着他,智海叱道:
“郎言,你不要总是这样混账!”
又对常空嘿嘿一笑,道:
“这是并州郎家庄的郎言,绰号赤练蛇。不要理会他,来个人他就要试人家的武艺。”
常空没有搭理郎言,跟着智海离开。
经过一间禅院,院内有几人正在闲谈。智海向各人打招呼。
其中一人看了看常空,惊讶地站起来,道:
“常大侠,你也来了?”
常空一看那人,竟然是白州山中烈火派的弟子左风!只是此时也是剃着光头,还烙上了戒巴。
左风有些不好意思,道:
“常兄,来此也是入寺?”
常空道:
“不是,来此游玩。”
这时智海给各人介绍,竟然有两人都见过常空,此时都已削发为僧。一个在汝南见过常空,叫钻山虎方石天,曾在常空和空闻等人住的客栈住过,现法号慧岸。一个在东江金长风家吊唁时见过常空,叫夺命棍雷贵,现法号慧归。
智海对常空道:
“这几位曾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,不瞒你说,有些人做的事还不太光彩。如今皈依佛门,也算走了正道啦。”
常空心中也奇,心想,这些家伙以前都是江湖混混,黑道人物,大概杀人放火偷抢劫掠坑蒙拐骗都干,现在竟突然能皈依佛门,倒是稀奇。
两人离开院子,来到庙外的山坡旁。
智海道:
“我本是个混迹江湖的凶顽之徒,往年也做过一些伤天害理之事。几月前幸得法海点化,来此遁入佛门,如今心里安宁多了,终于有了归宿。”
常空现在虽然对这黄袍寺有些疑惑,不知他们招收这么多江湖人物干什么。但智海原是个出名的江洋大盗,现在收敛心性,暂时看也是好事。
常空道:
“你的法号辈份和方石天他们不同。”
智海嘿嘿笑道:
“法号也是俗家之物,只是个称呼了。在佛门中众生平等,不要说同为师门兄弟,就是外人,天下的虫兽草木,皆是生灵。又何必在意区区一个法号字辈?我是佛界度化僧引来的,又年长他们许多,所以方丈赐我智字辈,比慧岸他们高一辈,也是虚名而已。”
山下秋色昂然,树木正在凋零,但是松树却依旧青绿怡人。
智海道:
“春来花自青,秋至叶飘零,无穷般若心自在,语默动静体自然。”
常空现在对佛教经义很有好感,就道:
“何解?”
智海道:
“就是说这世间的运转之法不可违背,顺其自然,天人合一。”
常空道:
“这倒像是道家的言语。”
和以前不同,就在一年多前,常空还更喜欢道家的经义。道家似是对外界自然更有兴趣,对人心偏少关注,而常空讨厌人心,觉得人心都十分丑陋。现在常空改变了看法,更喜欢佛教的观点,佛教更关注内心,比道家要深奥得多。
智海又道:
“当你未学佛时,看什么都不顺眼。当你学佛之后,你要看什么都很顺。”
常空愕然,道:
“要看什么都顺眼?那可做不到。但我可以‘命由心造,相由心生,世间万物皆是化相,心不动,万物皆不动,心不变,万物皆不变’。”